高密记忆—童年的莲花湾(文/凌波)

童年的莲花湾

文/凌波

小时候听大人说莲花湾崖怎么怎么,便滋生了好奇心,很想去看看,母亲说莲花湾是个吃人的湾,它很大,胃口也大,也很贪婪,那里面死了好多人,有自己心甘情愿跳进去的,有在湾边上干着什么就莫名其妙被拖进去的,叫做失足落水。在乱世年头,若干知书达礼的人在这儿被“沉塘”,我所听说的有一个姓蔡的很有才华的年轻人也是被放进这里面给淹死的,因此母亲说,不要到那地方去玩耍,阴咕嘟的。莲花湾据说从前有许多荷花,但是我去看莲花湾的时候,只是白茫茫一片混浊的大水,别说是荷花,连一片水草也没有!

因为母亲坚决不让靠近莲花湾,我转而央求好说话的姥爷,姥爷我从来没喊过“姥爷”,从学说话大人们就教着喊“爷爷”,其他大姨二姨家的表哥表姐都叫姥爷,只有我和弟弟叫爷爷,大约因为我们没有真正的爷爷,他很早就故去了,父亲都不认得他。还有一个管姥爷叫爷爷的原因就是:我们姐弟俩从小是姥爷看大的,像别人家的爷爷一样亲近。而且表姐表哥们爷爷都健在,当然祖父要和外祖父区分开来。
高密记忆—童年的莲花湾(文/凌波)
选了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姥爷背搭着手带我出门,说是溜达溜达走走,弟弟大约到后园子看蚂蚁上树了。姥爷就带我一个出门,似乎拐了许多小胡同,陌生的或熟悉的胡同,在一扇貼深紫色对联的大门前我还停下来问爷爷:“为什么它不贴红色的对子?”“家里死人了。”爷爷说,“死人了就貼紫色的对子吗?”没有人回答,爷爷背搭着手已经走远了,我赶紧小跑跟上去。
高密记忆—童年的莲花湾(文/凌波)
在我眼里硕大无比的像面大镜子一样的莲花湾呈现了,没有一朵莲花,“它为什么叫莲花湾?”“唔,以前可能有莲花。”爷爷的回答并不肯定,他不是高密城人,他出生在流动不居的、清澈的五龙河畔,可能对逼仄的城区不以为然,姥爷是个敦厚的人,如此想像,只是我小心眼儿的猜度。看过了没有荷花的莲花湾,姥爷依旧背搭着手走上莲花湾东侧的柏油公路,公路其实很窄,没有现在的大路一半宽,但那时候高密城区的老街巷还像脉管。这条直通火车站的公路已经是大马路了,因此叫“公路”,公家的路,或者是公家人走的路。姥爷背搭手走上公路,柏油并没有铺到尽边,路边还有半米的土路,行人就顺着路边走,两边是深不见底的大沟,长满了”拉驴蛋子”,就是拉拉蔓,学名葎草,中年之后才知道,这是后话。拉驴蛋子长的非常茂盛,它的像枫叶的绿色叶子叠压着一丛丛生长,形成一道绿色的河流,路边有一墩一墩的棉槐,它是我小时候常见的植物,很厚道的模样。

沿着公路向北走,然后右拐就到了人民大街,走一段路就看到尖顶的好看的教堂,姥爷还是背搭手,我跟在身后,这时候的街巷已经是我熟悉的东关老街,转几转,就回到牌坊街的家。那个不远处的莲花湾、公路。是幼小的我们所不允许到达的地方,对大人们来说就是越界了。
因为知道母亲不允许,所以对这次行动我和爷爷都守口如瓶。但是我内心却变野了,一个大胆的计划蠢蠢欲动,也是为了在更为幼小的弟弟跟前逞能,我选了一个大人午休的时候带弟弟出门了。

夏天正午的毒日头把大沟里的沼泽晒裂了,形成许多不规则的细口子,让人以为大沟底下的土地是干裂的。没有一丝风,树叶都耷拉着头打盹儿,或者是被晒晕了。就在这样一个午后,我带着弟弟出门,他那时三岁?四岁?记不确切了!而且,迷路了,找不到貼紫色对联的胡同了,而是到了一条特别宽阔的深沟边上,有点儿傻眼,但是“勇敢”的我思忖片刻,决定带弟弟通过沟底,先爬到对岸再说,然而惊险的事情猝不及防的发生了,当我牵着弟弟的手踏上干裂的沟底的时候,我们的双脚竟然软绵绵的陷入泥沼,原来表面那层干裂的皮子根本是个假象,大沟底下是软软的泥窝,在极度的惊惧和无助中好不容易和弟弟一起退回到沟崖上,却不知道如何处置两腿粘糊糊的泥巴,爹娘知道了该挨揍了。我们沿着沟崖漫无目的的往南去,走了没多久,莲花湾竟然就呈现在眼前了,正午的莲花湾,没有一丝波纹,重新兴奋起来的我赶紧领弟弟到湾边上洗去脚和腿上的泥巴,是在湾的西岸洗的。莲花湾的南边是些老旧的房屋,房屋后面据说是扔夭折的小孩的地方。

已经记不得是原路返回还是沿着公路回的家。只清晰记得回到家时,娘已经在缝纫机上缝衣服了,姐弟两个站在缝纫机左侧接上的那块挡板边上,企图让母亲不要看到我们俩漉湿的鞋子,走了一路,浮土扑在鞋面上,仿佛哭花的脸,要多狼狈有多狼狈。母亲并没有停下手里忙乎的活儿,但是她显然注意到了我俩腿脚上的变化,询问是平和的,我们最为幸福的便是平生做了母亲的儿女,她详细询问过程,既没有指责更没有打骂,听完我们的叙述之后,只是十分郑重的说,以后不要再到莲花湾去玩!

从此再没有去过莲花湾。它后来被填平了,成了立新街的一部分,再后来盖莲花苑公寓,据说挖地基时挖出的水是黑色的,好像莲花湾的魂魄还存在于地下一样。虽然成了路,但只要一下雨,昔日莲花湾的地方便要积成一个水潭,使车辆熄火,溺在里面动弹不得。四十年来,经过数次整修,现在好多了,不过雨水大的时节,这儿仍然属于积水地段,只有了解它的前生的此地人,知道其中的原委,并在默然沉思中,坠入对往事的追忆。

高密记忆—童年的莲花湾(文/凌波)
莲花湾最早曾经是一座状元府的后花园,祖父辈的老人都还记得里面的荷花,那时候湾南常有囚子,多是外乡人,来不及拉回去,先放在囚子里,等寻机会再运回家乡入土。这就是大人们不让小孩靠近莲花湾的主要原因,莲花湾在祖辈们的时期时,已经是个阴气很重的地方了。不过仍然有大胆的人到莲花湾里取泥巴用,据说叫豆青泥,难怪后来挖出的水是黑乎乎的豆青色了。莲花湾崖上住过麻风病人,究竟是真事?还是大人们吓唬孩子,为了不让他们靠近莲花湾而编造的谎言?现在都无从了解了,然而因为在脑海里留下过印象,便以为是真的了。

编辑/北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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